寧靜的夜空中，一彎淺月高掛。

淺月下，巍峨的中元大城，雄立在神界中元一帶。作為魔族前哨，與北方平原的關口，神族四衛要塞遙遙相對。

只是這樣的夜色，是否會令人想起兩百多年前的那一晚上，同樣的夜，同樣的月。

就在那一晚上，陷落了神族的中元古城，平地上只留一個無法估量到底的天坑。

魔族消滅神族、林族，稱霸神界後，在中元古城的原址附近重新建起了大城，仍取中元之名，為與神族所建古城區別，於是稱呼其為中元大城。

征西大軍就是在這裏休整後，揮師西進，一路破關斬將，把曾同為四王族之一的幽族，圍困於西域絕地兩百多年。

兩百多年了，時至今日，當年的古城只餘下一個天坑遺址，今日的中元大城卻越加鼎盛。

這裏不僅是中元一帶，通行四方，更是魔族征伐的後勤之處，物資轉運，人員調配，機密傳輸，都離不開這裏。

魔族破滅萬族後，神界各地，除了神界南部，就屬中元大城最是繁華。其他地方，因為戰亂，滿目蒼夷，觸目驚心。

“至尊當年封至履尊的封神臺也不見了，真是可惜，不能瞻仰至尊風采。”

寧靜之夜，卻有不平常之人來到了中元大城下，姜夜和暮宇，不同的是，姜夜空手而來，暮宇懷抱無雙。

“你真的確定，這裏有人可以救治無雙麽？”

暮宇仰望這座高大的城池，內心激蕩，不管這裏是不是龍潭虎穴，為了無雙，他也要一闖了。

無雙是因為他受了詛神針的攻擊，一直昏迷不醒。暮宇帶著無雙趕路，來到了四衛城要塞。

姜夜幾人是他為數不多，能夠信任的了。

這一路來，風塵仆仆，暮宇未做任何休整，剛到的時候，那副模樣直把方晴給嚇了一跳，還以為是哪家的散魔，敢摸黑到神族四衛之內。

“當然，”姜夜擺手：“神界四大王族都能治好她，詛神針雖厲害，但王族都有壓箱底的手段，那個魔易怕是連真正驅動詛神針的手段都不會。”

姜夜仰望著高城，吐出一口嘆息：“只是林族已滅，神族茍延殘喘，幽族自身難保，你們才從西域出來，不能帶她回去了。至於魔族，除了魔城，就是這裏，這座中元大城，絕對有解救詛神之毒的人。”

“是誰？你好像認識那個人，你有什麽目的。”經歷了許多事情，暮宇清楚知道，姜夜也是有一些小心思的。

“你說什麽，”姜夜看著暮宇，那裏有一雙漆黑的眼睛，正在審視著他。

“每個人做事都有其目的，沒有無緣無故的愛，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，你就是想讓我進去麽。”

“神王真的成長了很多，”姜夜認真起來，他開始正式稱呼暮宇：“因為我要把這座城池當作一個耙子，神王認為神魔爭霸，神族有幾分勝算？”

姜夜認真發問，暮宇沈思了許久。

“沒有勝算。”

神族現在子民才多少人，在數以百萬計的魔族大軍面前固守都是問題，而且神族幾無外援，幽族步入了倒計時。這樣的神族，哪裏來的勝算。

“神王也是清楚，我們勝算渺茫。魔族攻滅幽族後，回師中元大城，很可能就會破四衛，收北方平原，直逼神都。但我們可以毀了這座城。”

暮宇看著姜夜，他意識到對方不是在開玩笑。

“姜夜，你知道麽，這座城池裏面生活著百來萬的人口，你想重演當年中元古城的悲劇麽？”

“不錯，這裏是有很多人，但他們大多是散魔，不是神族人。再則，成大事者，不拘小節。”

“姜意這樣，你也這樣，不把人命當回事。”

“這都是為了神族。”

“為了神族？”暮宇閉上眼睛，靜靜地沒有反駁。

“你打算怎麽做。”

“我已讓方晴去神都，急召園魔，藍龍前來。神都的鎮守則交給方晴，從今天開始，這裏才是主戰場。”

“你知道這裏危險，做好打算把方晴送走了。”暮宇揭穿了姜夜的小心思。

“我是神王，我如果不這樣做，神族就沒有希望，我應該身先士卒。好，這事我來，不過我得先救醒無雙。”

暮宇決心為神族狠心一回，頭也不回地步入城內。

姜夜看著暮宇入城的背影，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，暮宇真的成長了，他當得起神王之名。

剛才他說的是真話，但也有考驗的成分。

“神王啊，真正的考驗很快就來了，神王不僅要有為族群犧牲一切的決心，更要有天下無敵，橫壓當世的力量。只有這樣，才能真正保護好族人。魔族大軍一定會回來的，考驗不遠了。”

姜夜轉身離開，走上不過數步停下，他見到了道路中間站著的一個人，葉蒙。

“你既然不放心，就應該一起來。”

“因為這樣，你才會輸的心服口服，暮宇入城了，這個賭約，我贏了。”

“葉蒙，我和你不一樣。你忠誠於暮氏，但我忠誠於神族。暮宇只有經受住考驗，帶領神族走出絕境。神族能夠生存下來，他作為神王才有意義。”

“先有暮氏才有神魔，神王暮宇如果死了，神族就沒有存在的意義了。”

“你這樣和那些魔族有什麽分別？”

“平北大都督，我的老師，他可以為暮氏去刺殺魔王，只為了爭取時間，而我也會毫不保留地忠誠於他。”

“你們這種叫做愚忠，‘先有暮氏後有神魔’。我承認，但葉蒙，神魔沒有暮氏，其實也過得很好的。這說明，暮氏不存在也是可以的。”

“你不該讓他進去冒險的，中元不是我們的地盤。”

葉蒙握緊拳頭，兩人的談話不知覺間氣氛緊張。

“一個沒有能力的神王，值得你去效忠麽，反正我自己做不到。當他能夠做到，帶領神族生存下來，他才是神王。”

“他有這個能力，他是暮氏血脈。”

“我也希望是這樣啊。”

姜夜的話讓葉蒙松了口氣。

“雷瑟和申孺出發了，中元到西域的這一路的後勤轉運，這幾天都會被截斷。攻取此城的時間不多，魔族很快就會得到消息的，什麽時候破城！”

“嗯，讓我們的人準備好，破城就在明夜。”

明夜，為什麽不是現在，要知道，兵貴神速。

葉蒙擡起頭，認真地看著姜夜，他笑了，他知道姜夜是給暮宇時間，去救治幽族公主的詛神之毒。

第二天，太陽照常升起，整座中元大城如一只巨獸醒來，一下子人聲鼎沸，行商車馬，奇獸當街。

暮宇看著繁華的城池，不忍心這座即將失去這一切的城池。

到了神界這一年多，很難得才見到這樣充滿人間煙火的城市，而這座城市的人卻將招來滅頂之災，在痛苦和悲泣失去他們的家園。

“你不忍心麽？”一個聲音在他背後響起。

“只要是個人，知道將要在這裏發生什麽，都會不忍心的。”

暮宇回過頭，眼前的這個自稱是林彩的女人，是他昨晚入城後，按照姜夜所說找到的。

很明顯她就是姜夜在中元古城的內應，這個女人不知道姜夜從哪裏找來的，真的很厲害，見到身中詛神之毒的無雙，只是開了個藥方，給無雙喝下後，就讓無雙沈沈睡去，臉上的痛苦神色也不見了，據說，睡醒後即可痊愈。

“我見過姜夜，他不像你這樣。相反，他很是冷漠，冷漠到為了神族，讓這座城市毀滅也在所不惜。”

“神族很多人都過得很苦，他覺得有必要，讓其他的人也一起品嘗下。”

暮宇很不認可姜夜的做法，但在外人面前，他有必要維護下屬的面子。

“但是他的眼裏只有神族，換言之，他比你更適合做神王。”

林彩小小地挑撥了一下暮宇和姜夜的關系。

“你認可他麽，如果不認可他，那要拖他後腿麽？”

“要知道，神王不僅是神族的王，還是神界的王，是神界諸族之王。至尊曾在這裏封至履尊，此界命名為神界，近古號稱神之時代。天降至尊戒為神王驅使，統禦神界諸族。不過那是老黃歷了，至尊死後，諸族對神族可不認賬，普通的部族無所謂。但其他三個王族，哪怕是和神族同出一源的魔族，都不會想要有一個太上王的。”

林彩卸下簾子，不再看外面的美景，再看也許就舍不得了。在這裏棲息了幾個月，還是有了些感情。

“身為神王，你不該做個迂腐的人，魔族一統神界在即。打破幽族後，下一個目標肯定是神族，原本駐守在中元大城，有上百萬的散魔大軍。戰事吃緊後，這裏的大軍被調上前線，此城只剩十幾萬的散魔軍隊，這是你們最好的機會。”

暮宇點點頭：“你說得對，神族魔族對我來說，畢竟是神族親近些，雖然我來到這裏不過幾年，但是神族的人對我很不錯。從我踏入這座城池之後，就代表我不會只是坐觀了。”

暮宇同樣把目光從窗外移開。

“你叫林彩，你是林族的人麽，你認識林萱麽，知道她在哪裏嗎？”

“喲，這位神王，你還是太風流了吧，屋子裏病著躺有一個呢，這麽快就惦記另一個了。我聽說了，這位幽族公主為你可是不惜一切的，什麽違抗父命，私定終身，甚至為你擋刀擋劍的。我說，你這可不地道，人家要是聽見了，該有多傷心。”

“我，我，我不是這個意思，我只是想知道林萱的消息，在這兵荒馬亂的世界，知道她還安全就好了。”

暮宇被林彩說得結巴了，他理虧，他更怕無雙聽到那些話，那些話會很傷人的，林彩的取笑，直接讓他的話語聲都放低了。

“我的好神王，”林彩正色道：“我是真不知道你口中林萱的下落，我也不認識她，我想告誡你的就是，你既然知道這世道兵荒馬亂的。不久，神魔勢必一戰，勝算多少你也清楚。你該做的，就是不要再糾纏情情愛愛，先把生存問題給解決了。要不然，林萱也好，幽族公主也罷，你只會帶給她們痛苦和悲劇。”

“你說的對。”

暮宇被說得啞口無言，他只能將對林萱的思念埋藏起來。

“小萱，我應該要做好眼前的事，而不是還掛念你。”

暮宇自言自語，末了對林彩托付：“今夜請你保護好無雙，額，就是屋內的幽族公主，無論我們勝利與否，請務必保護好她的安全。”

“你放心吧。”林彩走開，只傳來她最後的聲音。

“今夜許勝不許敗，而我們必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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